試析《上海公報》發表50年的前因与后果

花俊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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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前言

	美國總統尼克松應中國總理周恩來的邀請于1972年2月21日訪華,并于2月28日發表
了《聯合公報》(又稱《上海公報》),結束了兩國23年的對抗,開始向關系正常
化方向發展。

	二、尼克松就任總統前后的對華態度

	尼克松在政壇上,素以冷戰鷹派著稱,新中國成立后,身為國會議員的他曾游說杜
魯門總統不要与中國建交。1964年,尼克松在一次訪問亞洲的途中稱,如果美國承認
新中國政權,“那將是對自由事業的災難”。因此,他的訪華震惊了全世界,他在
《回憶錄》中稱他訪華的7天是“改變世界的一周”。尼克松的訪華咋看之下,有點
突如其來,但他對中國看法的改變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尼克松曾強調
“本世紀60年代,由于中蘇關系破裂,以及戴高樂和阿登納等政治家的忠告,我對
中國的看法已開始發生變化。”但是迫于國內的政治壓力,尼克松很少表露對華態
度的變化。

	直到1967年10月,尼克松才在《外交季刊》寫的一篇題為《越南之后的亞洲》(Asia 
After Viet Nam)的文章中,強烈爭辯同中國打通關系是符合美國長期戰略利益的。
尼克松說,“打開對華關系的正确途徑是,在短期內要通過施加壓力‘說服北京,
只有接受國際文明的基本准則,它的利益才能得到維護’從長期看,我們要‘把中
國拉回到世界大家庭中來—但要作為一個偉大的進步國家,而不是作為世界革命的
中心’”。小小的地球,不能夠讓10億最具潛力的人民,生活在憤怒的孤立之中。
只有中國改變了,世界才能夠安全,我們必須誘導中國改變。

	尼克松在獲得總統候選提名后,對華態度就變得更加明确。1968年9月他在接受某
雜志專訪時聲稱:“我們必須不忘掉中國。我們必須不斷尋求机會与她談談,也与
蘇聯談談。我們必須不只注意是否有變化,我們也必須尋求机會制造變化。”1969年
1月20日,尼克松在就職演說中又間接地提到了要与中國建立關系,他說:“我們尋
求一個開放的世界—對各种思想開放,對物質及人員的交流開放。在這個世界中,
任何一個民族,無論其大小,都不會生活在怏怏不樂的孤立之中。我們不奢望每一
個人都成為我們的朋友,但我們要盡量努力不使任何人成為我們的敵人。”2月1日,
尼克松寫了一個備忘錄給基辛格,主張“我們應該盡力促成這樣一种態度,即我國
政府‘正在尋求与中國人和解的一切可能性’。”7月,尼克松開始了他的環球訪問。
在此期間,他向多個國家表達愿意改善与中國的關系。8月1日,尼克松訪問与中國
長期保持友好關系的巴基斯坦。他對巴基斯坦總統葉海亞汗說:如果像中國這樣一
個大國繼續處于孤立狀態,亞洲就不能“向前進”,美國決不會參加孤立中國的任
何安排。隨后,他請葉海亞汗設法將美國的政治意圖傳遞給中國。”1969年8月8日,
羅杰斯國務卿在尼克松許可下,在澳大利亞的一項重要演說中又透露了這些信號。
他宣布,美國將歡迎共產党中國在亞洲、太平洋事務上扮演重大角色。如果中共領
導放棄他們內省式的“世界觀”,美國將“開啟溝通管道”。

	1970年2月,尼克松采取了對華第一個認真的公開步驟,他在向國會提出的第一個
外交報告中指出:“中國人民是偉大的、富有生命力的人民,他們不應該繼續孤立
于國際大家庭之外àà我們采取力所能及的步驟來改善同北京的實際關系,這肯定是
對我們有益的,同時也有利于亞洲和世界的和平与穩定。”10 月初,他在接見《時
代》雜志的記者時說:“如果說我在死以前有什么事情想做的話,那就是到中國去。
如果我去不了,我要我的孩子們去。”10月26日,羅馬尼亞總統齊奧塞斯庫去美國
進行國事訪問。在歡迎他的宴會上祝酒時,尼克松作為美國總統第一次有意地將共
產党中國稱呼為中華人民共和國。

	1971年2月25日尼克松又向國會提出了第二個外交政策報告。他指出,“在新的一
年里,我將認真研究我們可以進一步采取哪些措施,以廣泛創造中美兩國人民接触
的机會,以及我們怎樣消除擋在這些机會前面的不必要的障礙。”4月14日,尼克松
宣布結束已存在20年的中美兩國間的貿易禁令。另外還下令采取一系列新的步驟,
放寬對新中國的貨幣和航運管制。7月6日,尼克松在堪薩斯城發表重要演說,作了
一個介紹政府政策的吹風會。他指出:“由于中國与外界隔絕,大多數美國觀察家
看不清中國的潛在力量,但是中國的潛力极大,任何靈敏的外交政策都不能加以忽
視或拒絕考慮。àà‘因此我覺得本屆政府必須采取最初的步驟以結束大陸中國孤立
于國際大家庭之外的情況’。”

	由此可見,在1971年7月基辛格作為尼克松總統的秘密特使訪華之前,尼克松的對
華態度已經產生重大的變化,由不承認和孤立中國轉變為主張承認和接近中國,實
現中美關系的解凍。尼克松之所以敢于冒著政治風險做出改善中美關系的決定,是
因為他認為中國對美國不但不构成威脅,而且有充分的理由成為朋友。

	三、尼克松對華態度轉變的原因

	促成尼克松對華態度轉變的因素,除了他對中國歷史有著清醒的認識,讓他了解到
中華民族不具有侵略性,對美國不构成威脅,中美兩國之間沒有根本利益的沖突之外,
最主要的是他對美國國家利益重新評估的結果所致。

是美國從越南“体面地”撤軍的現實需要。

            漫長的越南戰爭不僅給美國帶來了重大的經濟損失,更造成了慘重的
人員傷亡。1965年約翰遜總統下令對北越進行空中打擊并且派遣了更多美國軍隊在
南越作戰。在介入不斷加深的4年之后,美國在越南的部隊差不多已接近55万人。到
1968年底,美國在越南戰爭中陣亡人數已超過3万人,平均每周犧牲300人。越南戰
爭使美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造成國內人民反戰情緒高漲。約翰遜因此宣布不競選
連任。尼克松早已認識到越南戰爭問題的嚴重性,他曾指出:“越南戰爭控制了我
們的注意力,逐漸抹滅著我們的自信心。我們起的作用和我們花的代价一直在逐步
增長,對這場沖突卻不發生決定性的影響。談判桌上的形勢黯淡無光。越南戰爭。
牽制了我們的國外政策,滋長了國內的意見分歧和自我怀疑。”因此,尼克松承認
就任總統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結束越南戰爭。

	美國之所以在越南戰爭中越陷越深,除了越南人民的英勇抗戰之外,還因為越南人
民得到了中國和蘇聯的大量經濟与軍事援助。因此,如果美國此時能夠与中國和蘇聯
改善關系,毫無疑問將有助于從越南“体面地”撤軍。尼克松曾提到,“北越的全
部戰爭物資都來自蘇聯和共產党中國,我歷來相信要想同北越成功地達成一項和平
協議,一個必不可少的因素是在可能的情況下謀求蘇聯人和中國人的幫助。”
它是美國制衡蘇聯的現實需要。

            20 世紀60、70 年代,美國國力衰退,且陷入越南戰爭的泥潭,蘇聯
在國際事務中顯露出咄咄逼人的態勢,西歐和日本迅速崛起,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斷
提高,多极化趨勢日益明顯。美國在与蘇聯的爭霸態勢中逐漸處于不利地位。正如
基辛格指出:“我們能夠隨心所欲地選擇時机干預世界事務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复返
了。”中國國家地位的不斷提高,引起了美國決策者的關注。他們逐漸認識到中國
將在中美蘇三角關系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蘇關系發生了逆轉。由中蘇之間的公開論戰直接引發了雙
邊關系嚴重惡化,最終造成1969年3月雙方爆發珍寶島武裝沖突事件。由此中蘇關系
全面破裂。中蘇關系的劇烈變動使國際上盛行的“社會主義國家是鐵板一塊”的流
言最終銷聲匿跡,這對尼克松改變對社會主義各國的看法產生了重大影響。中蘇關
系的惡化与破裂也說明中國要求擺脫蘇聯的控制,自主化傾向日益明顯。這為美國
改善對華關系,借助中國抗衡蘇聯創造了條件。

從長遠來看,它符合美國的經濟利益。

           中國人口眾多,資源丰富,有著巨大的市場潛力。美國如果能与中國實
現關系正常化,毫無疑問會給自己帶來重大的經濟利益。雖然經濟目標在當時不是
美國對華采取主動行動的最主要目的,但是,它的确是尼克松政府調整對話政策的
動因之一。尼克松認為,中美兩國“存在許多潛在的領域,兩國在其中進行雙邊接
触可以使兩國人民的生活丰富起來。”尼克松曾明确指出:“即使沒有蘇聯的威脅,
我們在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和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建立新的關系也是絕對必要的。
理由之一是,友好關系會帶來明顯的經濟和文化利益。”

從長遠來看,它符合美國的安全利益。

            建國以來,中國的綜合國力不斷增強,特別是在軍事領域更有突破性
地進展。1964年和1967年,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和氫彈先后試爆成功,這大大提高
了中國的國際地位,有力地維護了中國的國家安全。但是,這也引起了美國政府對
國家安全的“擔憂”,從而加速了尼克松政府對華態度的轉變。正如尼克松在1967年
与法國總統戴高樂會談時指出:“10年后,當中國在核武器方面取得重大進展時,
我們再做選擇將為時晚矣。”當強國之間雖有分歧但卻不溝通的時候,雙方便會產
生誤解和錯斷,現代世界承擔不了這种風險。尼克松強調,隨著中美關系的解凍,
“中美兩國人民交往的大門打開了。廣泛而坦率的對話已經大大增進了相互的了解。
因此,對抗的危險已大大減少,而且無論如何,不再會由于估計錯誤而產生這种危
險。”

	四、《上海公報》的簽署

	尼克松《越南之后的亞洲》一文的內容讓毛澤東主席感覺到了一些微妙的信息,尼
克松如果上台,美國有可能會改變對華政策,從而使中國面臨的國際形勢打開新的局
面。毛澤東主席叮囑周恩來總理閱讀這篇文章,他告訴周總理,一定要注意美國的
動向。因此,北京對于尼克松的態度轉變充分掌握,并且給予主動積极的回應,終
于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促成了尼克松訪華,并簽署了《上海公報》。其要點如下:

首先,中美雙方承認,兩國的社會制度和外交政策有著本質的區別。但是,各國不
論社會制度如何,都應根据尊重各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侵犯別國、不干涉別國內政、
平等互利、和平共處的原則來處理國与國之間的關系。國際爭端應在此基礎上予以
解決,而不訴諸武力和武力威脅。

第二,在台灣問題上,中方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
灣是中國的一個省,早已歸還祖國;解放台灣是中國的內政,別國無權干涉;全部美
國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必須從台灣撤走。美方聲明:美國認識到ǒ台灣海峽兩邊的所
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ō。美對這一立場ǒ不提出异議
ō。美确認最終從台灣撤走其全部軍隊和軍事設施。

第三,雙方都希望減少國際軍事沖突的危險,任何一方都不應該在亞洲-太平洋地區
謀求霸權,每一方都反對任何其他國家或國家集團建立這种霸權的努力。

第四,雙方同意,在科學、技術、文化、体育和新聞等方面進行人民之間的聯系和
交流將會是互相有利的,雙方各自承諾對進一步發展這种聯系和交流提供便利。

第五,雙方一致認為平等互利的經濟關系符合兩國人民利益,并同意為逐步發展兩
國間的貿易提供便利。

第六,雙方同意,將通過不同渠道保持接触。雙方相信,兩國關系正常化不僅符合
中美兩國人民的利益,而且會對緩和亞洲及世界緊張局勢作出貢獻。

	《上海公報》改變了世界戰略格局。中美關系實現“破冰”后,中國很快迎來了建
交高峰,英國、荷蘭与中國建立的外交關系上升為大使級;接著中國同希腊、日本、
聯邦德國、澳大利亞等21個國家建交,連同基辛格秘密訪華的1971年的16個國家,
兩年之內就有37個國家与中國建交 。上海公報也為1978年中美《建交公報》及1982年
《八一七公報》奠定了基礎,美國在三個《聯合公報》中均接受了“一個中國”原
則,這已成為中美關系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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