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到10月中旬，我在台灣訪問一月有餘。與以前多次訪台不同，這次訪台 不僅和台灣學術界的朋友多有交流，而且還較廣泛地與台灣各階層的朋友有所接觸， 甚至還在山區的原住民部落，結識了幾位朋友。因此，這次訪台使我對台灣有了比 以前更廣泛深入的觀察，也引起了我更深刻的思考。 這次訪台，我直接感受到，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已是島內主流民意之一， 令我十分欣慰。但同時，我也深切認識到，能否長久保持台海和平仍然存在著十分 現實的不確定性，這不能不引起我的不安。在我訪台前夕，民進黨以“十年政綱” 的形式，提出了因應島內這一主流民意的政策措施；當我訪問即將結束時，國民黨 也以“黃金十年台灣願景”系列記者會（終結篇）的形式，提出了應對這一主流民 意的舉措。在台灣2012年1月的選舉前，民進黨、國民黨分別提出了各自關於鞏固、 保持台海和平的政策舉措，充分表明了他們對於鞏固和保持台海和平這一島內主流 民意的重視。但是，兩黨提出的因應措施卻各不相同，這決定了鞏固與保持台海和 平的前景，必將取決於2012年1月選舉的結果；因而至少在現在看，其不確定性更加 突出。 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成為主流民意之一，是近年來台灣民意的重大變化， 無論對兩岸關係，還是對台灣政局都已產生、並將持續產生深遠影響。儘管鞏固和 持久保持台海和平的前景，當前存在不可低估的不確定性，但從長遠看，最終起決 定性作用的，是台灣的民意及其變化，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的主流民意，必將 持續發揮重大影響。所以，雖然對於當前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的前景有所不安， 但著眼長遠，仍然是充滿信心的。 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已是台灣島內主流民意之一 但鞏固和持久保持台海和平的前景並不確定 近年來，台灣島內媒體和民意調查機構，關於民眾對馬英九政府施政滿意度進 行了多次民調，儘管總體的滿意度並不高，但對其兩岸關係政策的滿意度，卻一直 保持在六成以上的較高水準；其中，對於實現兩岸關係緩和與台海和平的滿意度更 是一直保持著七成以上的滿意度。這表明，大多數台灣民眾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 平，可以說這已是台灣的主流民意之一。在訪台期間，我十分關注這一問題，通過 多種方式，廣泛接觸了持不同政治立場的台灣各階層人士，既有學者、企業家和官 員，也有中小學教師、大學生、小商人、勞工和果農，還有原住民。這百餘位受訪 者在被問及對實現台海和平的看法時，無一例外地都表示了歡迎和支持。這一訪問 調查結果，讓我直接感受到了，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確實已經成為台灣的主 流民意之一。當我進一步詢問為什麼歡迎支持實現台海和平時，答案非常一致，也 非常樸素：緩和比緊張好、和平比戰爭好。這一訪問調查結果讓我感到很欣慰，因 為這表明，三年多以來的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在實現台海和平這一重要方面，已經 得到台灣民眾普遍的歡迎和支持。 但是，在訪問調查中卻發現，受訪者對於為什麼能夠實現台海和平有多種多樣 的認識，明顯地只停留於表面的感受。應該說，受訪者們都認識到，兩岸關係的明 顯緩和直接促成了台海和平的實現。這一直接的因果關係是顯而易見的，這也正是 大多數台灣民眾支持兩岸關係緩和、支持馬英九政府的兩岸關係政策的原因。當再 進一步詢問，為什麼這三年多以來，兩岸關係能夠明顯緩和時，雖然多數受訪者都 認為，這是馬英九政府執政的結果，但他們當中只有少數人認識到，是馬英九政府 接受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反對“台獨”的結果；其他人則對此並沒有更 深入的認識，他們只是直觀地認為，一個溫和的不挑釁大陸的馬英九，取代了橫衝 直撞的挑釁大陸的陳水扁，兩岸關係自然得以緩和，台海和平自然得以實現。這些 認識雖然表面化，但還是有一定的事實基礎，而另外的一些認識則令我有難以想像 的感覺。例如，有人認為，大陸要發展就不能沒有台灣的投資，所以，儘管大陸制 定了“反分裂國家法”，但實際上大陸不會、也不能真的對台動武，時間一長，兩 岸關係就緩和了，台海和平就實現了；甚至還有個別人認為，美國對台灣的保護，遏 制了大陸對台動武的意圖，從而導致了兩岸關係的緩和，以及台海和平的實現。 面對受訪者們對於為什麼得以實現台海和平的表面化的、甚至讓我難以想像的 多種多樣認識，我深切地感受到，儘管在三年多以來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基礎上， 已經實現了台海和平，但能否鞏固和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則還很不確定。且不論 上述那些讓我難以想像的認識，因為畢竟那只涉及少數人；就是那些雖有一定事實 基礎，而又表面化的認識，實際上卻蘊含著不利於鞏固、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的可 能性。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反對“台獨”，既是實現台海和平的關鍵，也是能否鞏 固、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的關鍵。不認識、不理解這一關鍵，而認為只要溫和地、 不挑釁地對待大陸，就可以實現台海和平，顯然是對兩岸關係和台海和平十分表面 化的認識。多數台灣民眾持有這種認識，實際上為“和平台獨”提供了空間，從而 不利於鞏固、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這一點讓我感到不安。 國民黨努力爭取長久保持台海和平但未必能夠真正實現 實現台海和平，不僅是2008年5月國民黨重新執政以來最重要的政績之一，而且 可以說是國民黨重新執政以來所有重要政績的基礎。沒有台海和平，就不可能有三 年多以來兩岸關係的一系列重大的突破性進展，也不可能有三年多以來台灣經濟的 良好表現。對此，馬英九有足夠的認識。所以，面對2012年的選舉，大力宣揚實現 台海和平帶給台灣的和平紅利，以及馬英九為此做出的貢獻，特別是積極宣揚未來 馬英九將努力實現更持久和平，是馬英九競選的重要內容和策略。我在訪台期間， 對於這些都有清楚的感受，並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符合台灣的主流民意。 10月17日，我離台的當天上午，馬英九在發佈“黃金十年”（終結篇）的記者 會上宣稱，在三項前提下，“未來十年當中，兩岸在循序漸進的情況下，審慎斟酌 是不是洽簽兩岸和平協定”。回到北京後，發現很多人對馬英九這一動作感到突然， 但我並沒有這種感覺。我當然沒有，也不可能事先就知曉馬英九會有這一動作。我 不感到突然，是因為根據在訪台期間的所見所聞，我已經判斷，馬英九一定會在他 的競選政綱“黃金十年”的“終結篇”中，對於兩岸關係政策做出有震撼力的宣示。 目的在於，第一，強化台灣民眾對於其兩岸關係政策，首先是爭取和保持台海和平 政策的支持；第二，與蔡英文的以“和而不同，和而求同”為核心的、“和平台獨” 的兩岸關係政策進行明確區隔。儘管做了多道限制，使得“洽簽兩岸和平協議”， 實際上並不具有現實性，但一經提出就在台灣島內引起了所希望的反響。一方面， 民調顯示，這一議題較好地回應了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並且期待鞏固和持久 地保持台海和平的主流民意。雖然“兩岸簽訂和平協定”，做為“國共五項願景” 的內容之一，早在2005年8月就已納入國民黨黨綱，而且還是2007年下半年馬英九競 選時，提出的兩岸關係政策的內容之一。但這次提出仍然得到民眾的支持，充分表 明這一政策主張確實符合台灣主流民意。另一方面，民進黨對於這一議題，立即進 行了競選實際展開以來少有的猛烈批判，顯然認為這一議題的提出，對於蔡英文提 出的兩岸關係政策，形成了嚴重衝擊。馬英九提出“洽簽兩岸和平協議”的競選口 號，正因為符合台灣主流民意，所以無論是爭取更多選民支持，還是與蔡英文進行 政策區隔，都比較成功，不失為競選中的一著好棋。 但是，隨後馬英九又提出兩岸洽簽和平協議的“十項保障”，特別是提出屆時 是否洽簽兩岸和平協議，將由“公投”決定，不僅導致其選情的逆轉，相對於蔡英 文的支持率領先程度大為下滑，而且在藍營引起明顯混亂。很多人認為，馬英九提 出“十項保障”，特別是提出“公投”，是其競選團隊操作的重大失誤。這一判斷 當然符合事實。但導致這一失誤主要不是技術原因，而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即對於 台灣民意的誤判。我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在訪台期間，通過和 許多藍營高層的朋友交流，我清晰地感受到，馬英九認為兩岸關係方面的台灣民意 是，既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又不願，甚至反對兩岸走向統一。馬英九的這一 認識，是他的“不統、不獨、不武”政策的基礎，也決定了他10月17日以來的幾個 讓人們驚訝的動作。不願，甚至反對兩岸走向統一，究竟是不是台灣主流民意之一， 如果只看當前的民調結果，可以這樣認為。但作為執政者就不僅要看到當前的民意， 更要看到這一民意是否符合民眾的利益，以及這一民意的來由。 毫無疑問，實現台海和平符合民眾利益，而不願，甚至反對兩岸走向統一，從 長遠看則不符合民眾利益。因為這兩個民意指向完全相悖，必將發生衝突。不願， 甚至反對兩岸走向統一的民意，是李登輝、陳水扁相繼執政二十年，大力推行“民 主化”、“本土化”、“去中國化”，直至公開推進“台獨”，把台灣民眾思想完 全攪亂的結果。2008年5月以來，馬英九在兩岸關係的政策上做出了重大調整，取得 突破性進展，但在思想方面的撥亂反正卻幾無進展，從而形成政策重大調整與思想 撥亂反正明顯脫節的局面。民進黨充分利用了這一局面，三年多以來，不僅直接攻 擊馬英九的兩岸關係政策，而且罔顧事實，把長期形成並在陳水扁執政時期嚴重惡 化的社會、經濟問題，例如貧富差距問題、南北差距問題等，都歸咎於兩岸關係的 發展。從而出現了在野的民進黨卻把握著話語權，執政的國民黨則“理直氣不壯” 的怪異現象。顯然，關鍵在於沒有進行有效、深刻的思想撥亂反正。這一局面不僅 導致馬英九爭取連任的困難，而且可以肯定，如果馬英九連任，卻不從根本上改變 這種局面，要在其第二任期實現“脫胎換骨”幾乎不可能，從而明顯地不利於鞏固、 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 不過無論如何，馬英九在其競選綱領中提出兩岸洽簽和平協定的願景，表現了 國民黨保持台海和平的努力。我在訪台期間，對此也有親身感受。現在台灣的選舉 正在進行之中，馬英九能否連任還不確定，但做為負責任的政治人物，必須嚴肅考 慮如何將願景變為現實的問題，實際上這也有利於實現連任。所以，現在馬英九不 僅要考慮如何爭取勝選，而且還應考慮如果實現連任，如何真正實現鞏固、持久地 保持台海和平的願景，並且把這兩方面考慮緊密結合。 民進黨企圖推進“和平台獨” 必將嚴重損害台海和平 今年2月，蔡英文拋出以“和而不同，和而求同”為核心的，所謂的“兩岸關係 新論述”。從那時以來，直到8月下旬拋出的蔡英文競選綱領“十年政綱”，民進黨 不斷釋放出自稱的，所謂的對大陸的“善意”。概括地說，所謂的善意主要是，民 進黨準備“不涉政治前提”與“中國”進行對話，以“建立可長可久的兩岸關係框 架”。我在訪台期間，曾和幾位民進黨高層朋友有個別接觸，他們都表示，如蔡英 文勝選，將繼續向“中國”釋放善意，不再會製造台海緊張局勢。這些讓我明確地 感受到，面對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的台灣主流民意，蔡英文企圖變民進黨一貫 的台海和平破壞者角色，為“台海和平維護者”形象的緊迫感。 但是，蔡英文的改變只是用她的“和平台獨”，代替陳水扁的“橫衝直撞的台 獨”；改變了實現“台獨”的手段、方式，但沒有，也不準備改變“台獨”的內涵。 檢驗的標準簡單明了，就是李登輝、陳水扁和蔡英文，都一脈相承地明確反對，體 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在訪台期間，通過多方觀察和瞭解，我得出結論，蔡 英文確實不同於陳水扁，如果說陳水扁只是個“政客型的台獨分子”，那蔡英文就 是“理念型的台獨分子”。在這個意義上，她倒更接近於李登輝，甚至可以認為她 才是李登輝的“真正傳人”。蔡英文鼓吹“和平台獨”，只是為了爭取勝選，而前 述台灣民眾關於近年來實現台海和平的主要原因的認識，則為她以“和平台獨”爭 取勝選提供了可能。很多人只認為溫和的、不挑釁大陸的馬英九執政贏得了台海和 平；而沒有進一步認識到，堅持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反對“台獨”，才 是馬英九執政能夠贏得台海和平的真正原因。蔡英文正是企圖利用台灣很多人的這 種膚淺認識，通過塑造一個溫和的、“不挑釁中國”的形象，來爭取執政的機會； 但她始終反對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堅持“台獨”立場。也許蔡英文能贏 得執政的機會，但絕不可能以“和平台獨”贏得台海和平。因為無論什麼形式的 “台獨”，都不可能給台海帶來和平，而只能毀滅台海和平。可以說，蔡英文勝選 有多大可能性，台海和平就有多大不確定性，這正是我對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 前景，感到不安的主要原因。 蔡英文為推行“和平台獨”所做的一切動作，首先是為應對並利用台灣民意， 其次是企圖爭取國際支持。我訪台期間，正值她在拋出所謂“以台灣共識取代九二 共識”後，出訪美、日。蔡英文在美國推銷“台灣共識”並不成功。據悉，美國相 關智庫人士對她訪美的評語是“不及格”，因為誰也不明白所謂的“台灣共識”是 什麼。但據我觀察，“台灣共識”卻可能在台灣有一些市場。提出並操弄“台灣共 識”，是民進黨一貫玩弄民粹的手法的又一次表現，是企圖以根本不可能形成的、 所謂全台灣民眾的“共識”，來否定、取代早已形成的兩岸之間關於一個中國原則 的共識。但是，由於李登輝推行的“民主化”的影響，蔡英文玩弄民粹完全可能獲 得某些成功。顯然，這將十分不利於鞏固、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 鞏固與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的途徑和前景 訪台期間，我既深切地感受到，歡迎和支持實現台海和平的台灣主流民意，也 清醒地認識到，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前景的不確定性。這兩方面都促使我進行 深入的思考。 第一、實現和鞏固與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核心和基礎 內涵之一。但是，在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初級階段，保持台海和平的前景並不確定。 主要由於台灣島內政局變化，以及台灣執政者執行的政策，既存在已實現的台海和 平被破壞的現實可能，也存在台海和平難以持久保持的隱患。所以，爭取鞏固與持 久地保持台海和平，將始終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歷史階段中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務 必始終重視。 第二，台灣島內“台獨”勢力的存在及其活動，是鞏固與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 的嚴重威脅。儘管兩岸關係已進入和平發展歷史階段，但“台獨”勢力在台灣重新 執政，從而導致台海和平立即遭到破壞的可能性十分現實地存在著。所以，在整個 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歷史階段，要始終保持對“台獨”勢力及其活動的高度警惕和 高壓態勢。 第三，在經歷了2008年之前近20年的，卓有成效的反台獨、反分裂鬥爭後， “和平台獨”將成為“台獨”勢力的主要活動方式，從而成為對鞏固與持久保持台 海和平的主要威脅，必須予以充分重視。尤其須重視，“台獨”勢力操弄民粹情緒， 利用民粹手段推行“和平台獨”的動向。顯然，努力促成多數台灣民眾深刻認識， 堅持反對“台獨”是鞏固與持久地保持台海和平的關鍵，不僅具有現實意義，而且 具有深遠的戰略意義。 第四，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是海峽兩岸共同的根本利益之一，必須兩岸 共同努力爭取和維護。大陸始終是“台獨”勢力及其活動最有效的遏制因素；堅持 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反對“台獨”的台灣執政者，是遏制和消除“台獨” 勢力及其活動的直接因素。所以，只要兩岸共同努力，就一定可以有效地鞏固與持 久地保持台海和平。 第五，雖然在近中期內，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的前景，存在現實的不確定 性，因而台海和平被破壞，導致兩岸關係和平發展進程發生曲折、反復的可能性將 在一定時期記憶存在，但從長遠看，鞏固與持久保持台海和平，符合兩岸民眾利益， 必將得到台灣民眾越來越廣泛，也越來越深入的歡迎和支持。所以，只要不急不躁 地堅持努力，就一定可以走出曲折、反復，最終實現鞏固與持久的台海和平。 |